《九年剧场〈青春禁忌游戏〉观后感:撕裂人心、撕裂人性之后的沉思录》
- 继《第一舰队》之后,第二次观看九年剧场的表演。
- 《第一舰队》给我最大共鸣的关于人性的大哉问是:人到底是因为相信人性,还是不相信人性,才需要宗教?
- 《青春禁忌游戏》给身为教师的我最大冲击的大哉问是:教师教给学生的道德规范到底自己是相信,还是不相信?这个问题直接撞击教师的心灵。
- 《青春禁忌游戏》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地丢出了关于人心、人性的一个又一个的大哉问,在这个过程中人心、人性的外衣一层又一层地被剥去,最后连人心、人性本身似乎也被撕裂了。不知道别的观众怎么样,至少我本身在看的过程是不舒服的。然而,在看完戏后与谢燊杰的交流会中,我说出内心的不舒服的同时,也表示了这种不舒服是有助于一个人的成长的。
- 四个学生为什么要逼老师交出存放考卷的钥匙?大家的动机与坚持程度其实是不一样的。
- 先谈唯一的女学生拉拉(庄舒怡饰演),她不愿意遵守妈妈的道德教条,而安于贫穷和朴素,她下定决心,要去追求富贵和摩登,她的爱情是“有附带条件”的,就是:“不能够过贫穷的生活”。表面看,正如剧中台词所说的她“爱慕虚荣”,但是她是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到社会上的不公平:有的女人勤勤恳恳却总过不上好日子,只能每天愁苦着脸;有的女人却轻轻松松地享受生活,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。她选择要过好日子,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吧。社会到底有没有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,让人们可以选择过上自己想要过的生活。说到底,拉拉善良的本质并没有丢失,在这个残忍的“游戏”中,她是最早一个表示不想再玩下去的人。到了游戏的最后阶段,她竟然被其他三名学生共谋、合力出卖了,令她完全心碎、心死了。
- 第二个谈维佳(韩乾畴饰演),可以说,他是四个学生之中,最“粗野”、“没有修养”,然而也是最“没有心机”、“不虚伪”的一个。他不会是恶人,可是很容易被恶人利用去当帮凶,然后被警察抓去。他就是这类人。所以,说到底,他不是大奸大恶的。他在“游戏”玩到一半的时候,已经感到内心混乱了。他说:“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?”毕竟,他追求的人生目标还是“接近自然”的一份事业(印象中是园林,还是农业之类的)。并不像后面两名学生的人生目标是涉及“社会大染缸”的事业。游戏结束后,他良心发现,对拉拉心存愧疚,在外面街头转角处等着送她回家。
- 第三个谈巴沙(梁海彬饰演),他想要当一名哲学家。他思考着“恶的起源”,认为是“上帝给予人类的自由选择的结果”。这个介于荒谬与合理之间的论调,似乎也给这个游戏,下了一个注脚。这个“哲学家”,在恶的道路上虽然比上述两名学生走得还要更远一些,但是说到底,他也没有能够在恶的道路上坚持到最后,他终于崩溃了。游戏结束后,他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地离去。
- 最后一个,也就是唯一一个把恶的道路走到底的是瓦洛佳(温伟文饰演),他与上述三名学生不一样,上述三名学生都是因为数学考试考得不理想或不够理想,需要偷换考卷,他不需要,他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够考好数学。他这一次来,说好听是为了“帮助他同学”,实际上他自己也说了,是为了“做实验”,他要做人性的实验。他认定,如果他可以在这里成功取得钥匙,那么就可以预示他以后在人生道理上可以通行无阻。一句话,他就是恶的化身。游戏结束后,他傲慢地把钥匙丢下,扬长而去。他的人生目标是当外交家。
- 讲完学生,当然要讲一下叶莲娜(Elena)老师(徐山淇饰演),这是一名勤勤恳恳、爱护学生的好老师。她心地善良,作风朴素,她完全没有料到学生会这么对待自己,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,到接着的大失所望,再到后来的勃然大怒,到最后的天崩地裂,剧情起伏,扣人心弦。先是在游戏的上半段,在拉拉面前,她对善的理念做了自我表白: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了一个人坚持善,那恶也终究只能以失败收场。到了游戏的下半段,在巴沙与瓦洛佳面前,她秉持心中的善,对恶作出了凌厉的反击:一切恶,不管伪装成什么样子,都休想得逞!可惜在这个反击之后,她善的能量也就耗尽了,终于让瓦洛佳乘虚而入,而“完成实验”。
- 印象最深刻、最引起警惕的一点:我们的一生是不是某个人或某个集团的实验而已?我们应该且必须做出怎样的奋斗,才不会沦为被牺牲的实验品?然而,想得更加深刻与高远一些:把自己人生当实验,把别人当实验品的人,他们本身难道不也是某种意义的实验品,而不自知吗?他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,又有什么好洋洋自得的呢?
- 其实,人心、人性真的可以被撕裂吗?可以被撕裂的,不就表示那不是真实的东西吗?也许,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:认真反思,看看撕裂之后,剩下的东西是什么。剩下的,“他们没有拿走”(拉拉最后举起钥匙,再三冲功夫的一句台词)的,才是最真实的东西吧。谢燊杰说,拉拉举起钥匙的那个舞台动作,有观众表示,好比是死尸一片的战场上,还有人举起破损的国旗在摇动着。谢燊杰还说,也许那就是“自由意志”【我提到“不舒服的感觉”会让人成长的时候,提到《人类简史》(Homo Sapiens: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)的结尾说“人类没有自由意志”,让我很不舒服,但我因此更加努力学习与思考,而获得进步。谢导演因此接过去说】。
- 最具有哲学思考价值的一句话:“告诉我,这是梦境,这不是真的!”可怜的叶莲娜老师刚刚沉浸于学生为自己庆生的喜极而泣,还没有回过神来,学生就赤裸裸地提出了“卑鄙”的请求,难怪她完全不能够接受。然而,这句台词的含义远远超过了这个情境,而是直接叩问人生的真相。我思考的问题,包括:我们每一个人是否都有意、无意地在“道德梦境”中,装睡一辈子,而不愿意醒来呢?庄周梦蝶,还是蝶梦庄周?叶莲娜老师会不会是把“梦境”和“真的”,两者搞相反了呢?——根据《庄子》对“人生大梦”的描述,人生是一场“梦中梦”,也许叶莲娜要勇敢地从“双重扭曲”的“双重梦境”醒来,才能够看到人生的真相。也许可以说,正是叶莲娜老师不够勇敢面对现实,最后只好屈服于恶的力量,而交出了钥匙。【崃按:根据康德批判哲学,真正的道德需要实践理性,而实践理性所彰显的“自由意志”,是叶莲娜老师所缺乏的。】
- 恶的下场:在剧中,“恶的化身”瓦洛佳仿佛大获全胜,其实不然,他是在“杀死所有人”之后才获胜的,最后剩下的,只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,没有人为他鼓掌喝彩,没有人与他一起庆祝胜利。他最后表现出来的“傲慢”,可以说是“装出来”,为自己壮胆的。瓦洛佳的下场,从某个角度来看,可以说是他“离亲叛众”(即:倒行逆施),而导致了“众叛亲离”。恶人的下场,只能是孤独地活在自己的“人生恶梦”中。孟子把生活在“人生恶梦”中的孤独的恶人,称为“独夫”。古往今来,机关算尽太聪明的恶人,其实都被困在“人生恶梦”里面,或是醒不过来,或是太迟醒来。如此而已。
- 善的真谛:不是世俗的伦理,不是道德的说教,不是宗教的仪式,而是要勇敢直面惨淡的人生,而是要卸下一层又一层的伪装,而是要从人生的“梦中梦”醒过来、睁开眼睛,看到真实人生的万里晴空。
- 善恶对决:在人生的“梦中梦”里,恶的样子有千百种,与这千百种的恶相对,善也表现出千百种样子。然而,这千百种“相对的善”,毕竟是“恶”的“对头”而已,是处于被动地位的,所以当“恶”使出最后一招:取消自己种种伪装的时候,种种“相对的善”也跟着一一破灭。然而,“梦中梦”只是醒了一半,人生的大梦【“恶”为梦主】还在折腾着。
- 绝对的善:当“相对的善”在“梦中梦”破灭之后,人的部分意识就已经清醒了,“相对的善”就当下超越“历史维度”,而触及“终极维度”,恢复为“善自身”,也就是“绝对的善”。
- 不忘初心:“绝对的善”必须不忘初心,把“终极维度”带入“历史维度”之中,击碎人生大梦,并且唤醒“梦主:恶”。——不是消灭“恶”,因为“恶”不是别人,而是“完整的我”的一部分,只是以前迷失了而已。
- 国王没有穿衣:就真实人性而言,是一点也不需要伪装的—荀子所谓“善者,伪也”,那是就“恶”的习惯性(基督家所谓“原罪”/佛家所谓“无明”))而言;就“善”的纯粹性而言,是“赤裸裸,一丝不挂”的。这是人类始祖亚当与夏娃没有堕落之前的“本来面目”。在世俗的道德层面,大人们都“假装”看到国王的新衣,只有小孩看到了国王的“本来面目”,而大声惊呼:“国王没有穿衣”。国王就是我们自己。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国王,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、灵魂的统帅。
- 教师的良知与真我:美国帕克·帕尔默在《教学勇气》一书中指出,良知与真我属于生命的不同层次,良知驱动我们去做“应该做的事”,但是我们“应该做的事”,不一定是我们“愿意做的事”。所以,帕克·帕尔默十分强调教师的“身份认同”(Identity)与“自身完整”(Integrity)。教育不只是良知的事业,更加是真我的旅程。只有良知与真我获得统一,“应该做的事”就是“愿意做的事”,教师才有可能在教学中实现自我、超越自我,教师才有可能在教学上取得真正意义的突破,从而获得教学的成功,而学生也才有可能从他的教学中获得全人格的发展,并且学会“自我教育”。只有这样的教师,才能够彰显“教是为了不教”这句话的全幅意义。
- 上述讨论的,触及了人类生命的灵性层面。“灵性卫生”(Spiritual Well-being)是值得教师探索的一个领域。因为,如是我闻:“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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